從多元飲茶史-看冷飲茶珍珠奶茶的流行
甘侯2008.6
楔子
曾經在古書中看得數則有關於茶館資料,摘錄如下:
其一:唐.封氏聞見錄
「自鄒、齊、滄、棣、漸至京邑,城市多開店舖煎茶賣之,不問通俗,投錢取飲」
其二:宋.東京夢梁
「國子監前曰紀家橋,監後曰車橋,側有青龍橋,傍有茶湯巷。」
這一則記載在敘述宋朝時,二級城市杭州茶館的狀況,多到以茶湯來取巷子名稱。
其三:宋.夢梁錄
「杭城茶肆插四時花,掛名人畫,又列花架,安頓奇杉異檜等物,點妝門面。」
這一則把茶舖內部陳設明述的一清二楚,宋代建築,以兩層木樓居多,類如現今日本京都清水巷,古老典雅,乾淨明亮的木質房中,除了茶香外,更應有宜興壺、青花瓷器,四季分明的大陸地區,花材更能反映春夏秋冬風情,宋人畫古樸深邃,名家出手,更是不凡,可以想像把故宮的宋畫真跡掛在茶館白壁上,應是何等風雅,雕花的木架,陳列人形古杉或具靈芝檜木,諸如此類,不勝枚舉,前一則已說,茶館多到成巷,想必每家爭奇鬥勝,一家比一家精彩,至於販賣產品內容,書中也有記載。
其四:宋.夢梁錄
「四時賣奇茶異湯,冬月賣七寶擂茶、蔥茶、鹽鼓湯,夏天賣雪泡梅花茶、薄荷茶、銀盂、銀盞、鼓樂吹梅花曲。」
不只有多種茶類產品,還把茶分成夏冬兩大類,即是夏天賣冷的,冬天賣熱的,冬天的七寶擂茶,即是用花生、芝麻、核桃、薑、杏仁、龍眼、香菜和茶煮成粥,一碗一碗賣,這在現代少數民族還保有傳統,不過加的東西不一樣而已,倒是夏天賣的就比較稀奇,杭州、開封的夏天,自古即熱,那個時代哪來冰塊或冰箱?所謂雪泡梅花茶語焉不詳,推測應該是把冬雪加梅花放在大地窖中,夏日才取出加入茶湯中,這份講究就不尋常了,尤其是用銀器裝冰,用銀器做杯,還用樂隊現場Live演奏梅花三弄,用以消暑,這種排場簡直無法想像,可是收費卻不很貴,據云,一角二角銀子而已。
一、 多采多姿的飲茶世界
中國的史學者將飲茶分為數個階段,分別為芼茶、煮茶、抹茶、泡茶期。芼茶期最長,約有數千年,就是什麼都加,煮成一鍋的飲茶法,之所以流行這麼久,是因為方便自然沒有章法,至今仍流行在偏遠地區少數民族。煮茶是從芼茶改進的飲茶法,流行在唐代,也就是把茶放進鍋裡煮,不加那麼多料,加點鹽調味而已。
宋時流行抹茶法,直接在碗中打茶粉起泡沫,不加調味料,講究粉茶的細膩度及水溫。明時製茶法的變革改變了飲茶的型態,用壺浸泡茶葉。從15世紀起,數百年來,流行在華南地區及海外,深入百姓生活中,戰爭或移民都未中斷。
二、 冷飲茶的源起
我父親一輩的人習慣用小朱泥壺,20cc蛋殼杯飲茶。退役返鄉才被視為成人而獲贈一把朱泥壺,允許喝「老人茶」。上癮成習慣後數年,對單一飲老人茶型態不滿而開始研究台灣當地工夫茶法。而立之前,到日本、韓國、新馬看人們怎麼喝茶。研究並撰寫中國茶文化發展時,發現清末民初紀錄不足,國共冷戰階段,中原及閩南地區飲茶狀況不明。未通航前,冒險從第三地進入福建及杭州做了解。驚覺,飲茶文化只停留在當下慣性生活中,飲茶歷史沒有太多紀錄與流傳,在慣性與流傳中,沒有人會刻意去改變與突破。唐時的加料飲茶法只在唐代有,宋時的茶粉飲茶法只在宋時或日本地區有,加牛奶加糖的紅茶法,只在歐洲的英國有。這些心得與資料,我把它編成了書(1978年,中國茶藝,禮來出版社)。有了歷史觀點與地理經驗後,終於得到了結論,原來飲茶方式皆是由人所創造的,不滿足於單一種茶,想喝很多樣式、跨越時空的茶,只能自己來創造。
離開公職,寫茶書,賣版權,存了一點小錢後決定圓人生的夢。我想開一家宋代的店(掛名人畫、插四時花、聽樂、焚香、飲茶),賣唐代加料的茶,以英國紅茶為主角,用日本大阪咖啡店為供應模式(在日本大阪看到冷咖啡的調泡技巧,我喜印度紅茶,服務人員堅持英式熱飲供應,調茶器能調咖啡,當然就能調紅茶)。第一家店就在1983夏天的台中,只有30平方米,有畫、有花、有茶、有香。一半賣茶葉茶具,一半賣自創的冷飲泡沫紅茶。朋友替我算命,只能活三個月,因為我觸犯台灣人的三忌之ㄧ,賣冷茶(註),營業項目只有四種、茶食只有茶葉蛋,一杯茶賣台幣12元,賣了三個月後,業績超過茶葉茶具,一年即因客滿而被迫開分店。二店仍堅持一半賣茶葉茶具,一半賣冷飲,又過了一年,三店再開,循環如前,此後每年即開一個店,從1983.5月起至1993年10家店中,每家店皆刻意保留茶庄及茶座,然而終不敵冷飲茶,茶業茶具營業額不超過10個百分點。1994年起,退出第一線店舖管理,專職於公司連鎖運作迄今。
三、 珍珠奶茶的流行
區區冷飲茶之所以被廣泛接受,只因符合需求而不失品味。開店第一階段推廣紅茶;我選用新鮮的魚池條型紅茶,用工夫茶的茶湯標準,香高味濃,冰涼止渴,甜度適中,回甘無窮。不僅迷倒門外漢,老茶客亦常棄熱就冷。多元的口味,讓人一試再試。宋時的生活四藝,好的音樂,好的花草,好的環境,好的服務,在這裡都看見了。
第二階段是以紅茶以外的花茶為基調,衍生出清香甘醇的十餘種春天系列,年輕女性茶客為之風靡。第三階段是在開店第三年,研發小組的成立,二大類茶中,雖加果,加奶,總覺得豐富度不足,建議把地方小吃也納入。台中之前流行八寶蜜豆杯,就是大豆、紅豆、粉圓、芋圓、愛玉、粉粿、仙草及米苔目。挑了體積較小的紅豆、粉圓、愛玉、仙草四種,加入冷飲茶系列,也都給取了名字。紅豆叫相思奶茶,粉圓叫珍珠奶茶,愛玉叫愛玉蜜茶,仙草叫漂浮奶茶。二大茶類衍伸出數十種產品後,還是感覺不夠,為何烏龍茶及鐵觀音沒加入,為了改變茶香及茶味,這兩類茶都先予碳焙後再加入,於是碳香鐵觀音及碳焙烏龍茶系列,於焉產生。加上綠茶、紅茶、花香的之前段系列,多元化的五類冷飲茶終於齊全。
冷飲茶的開發與流行,開發是一廂情願,流行是因緣俱足。只因不滿足於一地一時之飲茶方式而做突破,始此受歡迎實也意料之外,受歡迎後按部就班,順勢而為,實也不知有多大商機,只是猜想以人類走過的茶史,好的飲茶方式應會流行很久。
初期的四種地方小吃加料茶中,因材料原形的關係,以粉圓的珍珠奶茶最受歡迎,台中地區的粉圓是地瓜粉做的,深咖啡而透明,顆粒小有咬勁。用中型吸管即可一吸而盡。四維街本店,古色古香,是台灣知名藝人李立群、高金素梅、李國修常去的地方,傳播力極強,珍珠奶茶慢慢起了知名度,隔了兩年1988台中旅加華僑,因用保麗龍裝了一廂冷奶茶闖海關,被媒體廣泛報導後,黑馬產品竟異軍突起。北部流行加大粉圓,南部流行加入西穀米(叫白粉圓),中部更有紅豆餡粉圓,通通叫珍珠奶茶。1990年影星漣漪在加拿大開珍珠奶茶專賣店,1992年日本偶像歌手麗莎在六本木喝到台灣珍珠奶茶,將它令命名為「QQ奶茶」,1993年劉德華在台中讚美珍奶,1994年張學友親臨專賣店,2000年黑人球員喬登來台,居然指名喝珍珠奶茶,2002年觀光局派團至德國參展、、、,經過十餘年的努力與加持,珍奶終於成國際性的產品。
四、 努力與感想
把茶冷飲系統化並加以行銷,有別於過去歷史慣性,在台灣屬於創舉。1994年參加北京研討會報告題目為台灣的飲茶現況,學者很驚訝這種融合與創新,定名為調茶法,與芼、煮、抹、泡做斷代區隔,並預言會蔚成風潮。
冷飲茶是一種飲茶型態的改變,從引車販賣到店舖經營,是不同的營業分界,最大的不同應該是商標權的確立。泡沫紅茶與珍珠奶茶都是冷飲茶的系列衍伸產品,會流傳當代或跨國際流行,實際是很多人的共同努力與行銷而非單一的產品策略。沒有專利權的產品容易共用而流通,卻沒有保護。有商標權的產品,雖有保護卻不易流通。從經營冷飲茶第一年起即體認專利權的認定,應放在商標而非產品。故所有研發的百餘產品,都不註冊,都沒有專利使用權,人人皆可使用,變成飲料的通俗名稱後,即成公共財。如今多元混合飲茶的習俗已形成,人們不再畫地自限於單一飲茶,珍珠奶茶也成通俗飲料名稱,自己要努力的方向可能就是百年傳承,永續經營。續芼茶、煮茶、抹茶、泡茶之後,調茶時代的來臨,可能的繼續喝茶5000年,自己能參與多少?
註:台灣生意三忌諱:冷茶、淡酒、老女人